项德林

　　求学十余年，受教于数十位老师。三十多年时光逝去，师恩成为难以忘却的记忆，恩师们的形象依然清晰如昨，尤以初中时亦师亦母的班主任史光荣老师为最。

　　史老师以严厉而闻名全校，这是她的得意门生、刚毕业的小姑告诉我的。史老师五十多岁，两鬓飞霜，稍胖的脸上已有些许皱纹，一双眼睛笑起来眯成两条细缝。乍一看，是个和蔼可亲的人。开学没多久，和蔼的她便露出了“本色”。

　　每当史老师阴沉着脸走进教室，大家都知道“暴风雨”来了，大气都不敢出。她训话对事不对人，讲着讲着声色俱厉起来。讲到激动的时候，突然将声音提高八度。

　　史老师有两条“禁令”：一是中午严禁在校园玩耍，饭后必须进教室午休或自习。二是周日晚上学校礼堂放电影，一律不许观看，只能在教室自习。每天中午，我们眼巴巴地望着其他班同学在外面闹成一团，再看看在教室窗外监督的史老师，心里直发毛。尤其是周日晚上，听着不远处礼堂里电影发出的打斗声、枪炮声，心里如猫抓。

　　也许是因为史老师严厉，我们班学习成绩、纪律评比，甚至运动会名次总是全校第一。

　　学校地处农村，我们住校生需要自己用饭盒在食堂的大蒸箱里蒸饭吃。开学没多久，有同学因饭盒被盗而饿着肚子上课，政教处着手清查。我一直备有两个饭盒，其中一个因没有刻上名字而无法确认身份，被政教处老师收缴。不知为什么，政教处老师一直没有通知我领回被收缴的饭盒，也没让我接受“调查”。我那时胆小，不敢追问。过了很久，我也差不多把这件事忘了。

　　史老师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，她将我带到政教处。一进门，史老师就冲着政教处老师嚷道：“你们把这位同学的饭盒搁哪儿去了？”政教处老师没回过神来，问道：“什么饭盒？”我一眼看见被搁在角落的那只饭盒，怯怯地指了指。政教处老师这才反应过来，轻描淡写地说：“那只饭盒没人来领，一直搁在这儿。”史老师大步走过去，躬下身拿起饭盒，吹了吹上面的积尘，声色俱厉地吼道：“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学生的？让人家不清不白这么久。是偷的抢的还是他自己的，总得调查一下，给学生一个交代吧!”政教处老师被说得面颊绯红，说：“是他的就拿回去嘛。”史老师并不罢休：“搁这么久了，拿回去就完事了？你得写个情况说明，给学生一个清白！”政教处老师熟知史老师秉性，又有点理亏，只得写下了情况说明，证明饭盒是我的。

　　当我拿着饭盒走出政教处的时候，望着史老师恢复微笑的脸，顿时觉得是那样慈眉善目、和蔼可亲，一股热泪从眼里流出来。

　　进入冬天，学生寝室冷如冰窖。熄灯后，在同学们一片鼾声中，我埋进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小说。一天深夜，看完小说正准备入睡。只听“吱呀”一声，寝室木门被推开，一个臃肿的身影慢慢进来。借着窗外的灯我看清，原来是披着棉大衣的史老师。史老师轻手轻脚地挨个铺位查看谁的被子没盖好，扯住被沿轻轻掖到同学的身体下压住。所有铺位都查看一遍，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。那一刻，我觉得冰窖一样的宿舍瞬间暖和了起来。后来，连续两个冬天史老师都像母亲一样为同学掖被子。

　　初三时，或许是因为年龄原因，史老师不再担任我们的班主任。毕业时，我邀请史老师照毕业合影，史老师握着我的手，使劲地摇头，说：“谢谢你们，没能送你们毕业，我不应该去。”说罢，泪水顿时从她眯起的眼角流了出来……